美麗島要塞

驚訝地發現竟然有人是搜尋"卡拉馬助夫兄弟們心得"進來的耶

想當初我剛看完書要開始寫心得的時候也是這樣到處看別人的心得～

所以乾脆就把另一篇國文課報告《父與子》的心得也po上來好了 

說不定可以救援另一個苦命學生的國文報告XD 

--------------------------------------------------------------------------以下正文----------------------------------------------------------------------------

　　對這本書所處的時代背景，我著實沒甚麼概念，不過這或許也能讓我比較不會用後見之明看待書中人物的價值觀（至少我希望如此），總之，這篇心得對「虛無主義」、「浪漫派」之類的名詞的理解都是以書中內容為準。本文頁數和翻譯，根據的是遠景出版社，鍾文的譯本。

　　這篇心得基本上會以本書的主角：葉夫金尼．瓦里西耶夫．巴札洛夫為中心。這是一個矛盾複雜的人物，既可敬又可悲，原本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要對他抱持正面還是負面觀感，想想才發覺，他最致命的弱點也許正是最令人著迷敬佩之處，那就是他的自負堅定。剛開始看的時候，巴札洛夫似乎是青春活力的代表，先進思想的代言人，和老一輩的那些所謂「落伍的人」（p.62），那些陳腐的舊式地主氣派形成強烈對比，他傲氣、聰明、認真、坦率，渾身上下散發著自信的光彩。書中的年輕角色大都很喜歡他：阿爾卡狄崇拜他，深信他「是個了不起的人」（p.9）；費尼奇加很快就和他相熟；自負的僕人彼得一遇上巴札洛夫，也「立刻滿面堆笑，露出了喜色」（p.62）；杜尼亞霞甚至還愛上了他（這單戀在書中只佔有極少的篇幅，卻在那寥寥數句暗示當中把這份純真可愛的情感表現得淋漓盡致）。而不喜歡他的，無非是些迂腐的人物，像是自認「有著帕威爾．彼得洛維奇一樣多的貴族氣味」（p.62）的卜洛科非奇老人，或是貴族制度的擁護者帕威爾．彼得洛維奇。

　　表面上帕威爾．彼得洛維奇是一個和巴札洛夫完全對立的人物，多愁善感，高貴憂鬱，簡直像從浪漫小說中走出來的人物。但是他和巴札洛夫之所以會那麼水火不容，並非因為他們觀念南轅北轍，反倒是因為他們之間有個性上的共通點——驕傲。（更加浪漫派卻個性溫和的尼可拉．彼得洛維奇就沒有這種敵意，他雖有點怕巴札洛夫，但「他很喜歡聽他講話，並且高興去看他做物理的和化學的實驗。」（p.61））看看帕威爾之所以「用了他的心靈的全部力量來憎惡巴札洛夫」（p.61）的原因，比起理念不同，更主要的其實是態度，「他認為巴札洛夫是一個傲慢、無理、好嘲罵而且粗魯的人；他疑心巴札洛夫並不尊敬他而且對他只有輕視——他，帕威爾．基爾沙諾夫！」（p.61）。事實上，在他和弟弟私下交談的場合裡，他批評巴扎洛夫的幾乎都不是理念而是態度，「他誇大得叫人討厭。」（p.63），「我們不像他們那樣狂妄地誇大。……現在的青年多傲慢！」（p.75）由此可知，那些理念衝突其實更像導火線，真正讓帕威爾氣憤的，是巴扎洛夫驕傲狂妄的態度，竟如此輕蔑的對待他那高貴的自尊心。這份敵意因為巴札洛夫對費尼奇加的那一吻而升到最高點（我相信帕威爾對此憤怒的原因並非巴札洛夫以為的「他自己也愛上她了」（p.209），而確實是為了他弟弟），遂引發了那場可以說是兩人關係轉捩點的決鬥。

　　乍看之下，似乎是巴札洛夫贏了而帕威爾輸了，這指的不僅僅是那場荒唐的決鬥本身，而是觀念、思想上的鬥爭。那場決鬥的結局上，巴札洛夫務實寬厚的舉動避免了悲劇發生，帕威爾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錯誤，「他慚愧自己的高傲，慚愧他自己的失敗；他為他自己造成的這種局面慚愧，雖然他心裡想這樣的結束是在好也沒有的了。」（p.214），「我漸漸覺得巴札洛夫罵我的貴族氣派的話是對的了……我們如今是垂老恬淡的人了；我們現在應該把一切的虛榮心丟開。」（p.224）很顯然，帕威爾在思想上是認輸了的，自己清楚的意識到先前的舉動之迂腐不切實際，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巴札洛夫和他的虛無主義就真的贏了嗎？從書中看來並不是的：

　　其實，除了前述的驕傲之外，帕威爾和巴札洛夫還有不少相似之處，例如阿爾卡狄描述帕威爾年輕時「富於自信力，談吐略帶嘲諷，又頗愛詼諧」（p.39），這段描述若套在巴札洛夫身上又何嘗不可？又說到帕威爾「偶爾講幾句話，他那自由主義的言論便會惹得那班舊式的地主討厭和驚恐」（p.43），只要把自由主義換成虛無主義，不就正是巴札洛夫的寫照嗎？巴札洛夫批評帕威爾的感情「不過是虛榮心、紈袴的積習和頑愚罷了」（p.36），但正如同帕威爾頑固地迷戀R公爵夫人，巴札洛夫堅持愛情「只是一種純粹想像的情感罷了」（p.237）的那份頑固只有過之而無不及；至於虛榮心，那和驕傲是分不開的，而二人在這點上的共通性，前面已經討論過了。總之，我要說的就是，其實巴札洛夫並沒有比帕威爾來的性格開明，甚至他們的個性是頗相像的，而這樣的性格，在年輕人身上被稱為堅定不屈，在老年人身上便叫做迂腐頑愚了。

　　至於巴札洛夫所信奉的虛無主義，雖有其務實的優點，但在他身上也不乏矛盾和破綻（更別提西特尼科夫小丑般浮誇愚蠢之流了），實在令人難以視之為一種較優秀的價值觀。就拿「信仰」的概念而言，雖然巴札洛夫號稱「不信仰任何原理」（p.30），但這種「不信仰」本身，難道不算一種原理嗎？更有甚者，即便這原理受到諸多反對，甚至巴札洛夫自己就違反了它，他卻不曾質疑它的正確性，更顯出他是如何的信仰這「不信仰」。最顯著的就是關於愛情方面，雖然「浪漫的愛情，他認為是發瘋，是不可寬恕的愚蠢」（p.127），但他終究陷入愛情的羅網，愛上了淡漠的阿金佐夫夫人。（至於對費尼奇加的感情，就不那麼具有浪漫色彩，而比較近似親愛之情的延伸，巴札洛夫重病意識不清時腦中所想的，也只有阿金佐夫夫人而已。）即便愛情確實在他身上發生，他仍堅稱「愛情……您知道，只是一種純粹想像的情感罷了。」（p.237）（有點好笑又可愛的是，他在說這話之前還「預先把新衣服放在箱子裡容易拿到的地方」（p.236），特地為了見安娜而換了衣服，怎麼看都像個熱戀中的年輕人。）但他無論如何不肯承認愛情的存在，反而責怪自己的愚蠢，這種對虛無的徹底信奉，和他的母親阿里娜．伏拉西葉夫娜對「算命、符咒、夢和預兆」（p.165）的信奉又有什麼不同？諷刺的是，激起他「浪漫的感情」（p.128），讓他「只要一想到她，他的血馬上就會燃起來」（p.128）的這個女人，或許比他更接近虛無主義。（基本上我是照「我們是依據著我們認為有利的事情來行動的」（p.68）和「我們不承認任何的權威」（p.68），這兩句話來定義這本書裡的虛無主義的。）看看安娜．賽爾格葉夫娜，她無疑總是依據有利的事情來行動的（例如她的兩次婚姻）。當然她口中永遠不會出現「虛無主義」這樣的字眼，因為「她沒有一點偏見，也沒有堅定的信仰」（p.121），她不會承認任何權威，甚至不會承認「虛無」這個主義，她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任何事，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在真空裡生存著」(p.31)，並且她也從未遇上戀愛這種「倒楣事情」（p.135），她最大的激情，只是「一陣風從半掩的窗戶吹進來」（p.121）就煙消雲散的程度。事實上她給我的感覺很像「被生活這灘最淺的水淹死的人」（請原諒我不記得這段雋語到底出自誰），只是她不但被淹死，或許還做了水鬼，悠游自在得很呢！

　　總而言之，帕威爾固然驕傲頑固，巴札洛夫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他只是仗著年輕，可以嘲笑上一代人說「在我們這個時代做一個浪漫派有什麼意思！」（p.62），可是一旦他失去了「青春無敵」的優勢，不再作為時代的先鋒，我想他大約也一樣會被下一代人嘲笑的。這種時代變遷造成的無可避免的更迭，尼可拉．彼得洛維奇是最清楚意識到的，「他們在什麼地方比我們優勝……這是青春嗎？不；不只是青春。難到他們的優勝就在於他們比我們少了許多地主氣派嗎？」（p.77），這段話至少表明了他認為青春是一個優勝點。而尼可拉對帕威爾講的一席話更是極佳的註解，就是他和母親爭吵，「想道：『這有什麼辦法呢？這是一顆苦的藥丸，可是她必須吞進肚裏去。』你看，現在是輪到我們來了，我們的後一代人可以對我們說：『你不是我們這一代人；吞你的藥丸去吧。』」（p.75）這就是巴札洛夫的可悲之處，「他原先自己誇口說過他懂得怎樣跟農人談話（他同帕威爾．彼得洛維奇爭論時是這樣說過的），在他的堅強的自信中他卻從來沒有疑心過在他們的眼裡他不過是一種打諢的小丑。」（p.254）；他說「我為什麼要依靠時代？還是讓時代來依靠我吧。」（p.45），卻從未疑心過自己並非巨人，而不過就是時代更迭必然的一部分；他像自己批評帕威爾的那樣「正經地覺得自己很了不起」（p.44），在他「無底深的傲慢自負」（p.149）裡，不曾意識到他並不比那個「可敬的笨蛋」（p.177）來的高等。

然而我覺得他的自負縱然有些盲目，但並非全是膚淺空泛的傲慢，而是源於真正精神上的強大。這份強韌的意志力充分體現在他面臨死亡時的鎮定自持，他的驕傲不容許他示弱，儘管肉體在急速衰敗，他的心靈卻能抽離自身，在高處帶著憐憫俯視他的父母，帶著無奈嘲笑自己的處境，以旁觀者的角度自嘲「一個蟲豸給壓得半死了，可是還在蠕蠕地動」（p.267）。他嘲笑一切，連自己的死亡也不例外，這種頑強的意志著實令我著迷。他是如此的相信自己，堅定地走在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上，即使他認為的正確可能是被驕傲矇蔽了雙眼，但誰不是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而能夠勇敢邁出步伐的人總是值得敬佩，「有意義的事情即使錯誤，也是甜的」（p.174）。作者安排他最後的結局是失敗的，終結在比「什麼都帶不走」還要更可悲的，「什麼也沒留下」的死亡。他狂烈的心靈，他的雄心壯志，未來的無限可能，全都終結在一個毫無意義的，空虛得甚至不配稱為悲劇的意外上。但即便如此這個角色還是非常令我敬佩喜愛，或許因為覺得自己和他有點像吧！自負傲氣，深信自己會成大事（其實也就是像一般的年輕人那樣），看到他的結局真的蠻心痛的。

而我雖然花了不少篇幅來證明巴札洛夫的哲學（雖然他不把那叫做哲學）自相矛盾，但現實上他的許多看法都和我挺像的，例如我也不大相信愛情這種事，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原理存在，他的「萬事萬物都依靠著感覺」（p.176）的論點我非常認同（其實我覺得這個論點就可以恰當地解釋他的愛情，只是他本人好像沒想到這樣應用，我也就不強調），怪的是，他的看法當中我最不認同的「藝術無用論」，我反而在書中找不到確切反證。總之，當我對巴札洛夫的盲點、錯處大書特書的時候，其實一方面也是在反思自己，檢視自己的盲點。當自己置身事外的時候，數落書中角色是多麼容易！然而我們自認清明，抱著正確先進無偏見的思想，卻也不過像個小孩「堅決地相信土坑同柳樹有一種特殊的魔力」（p.171）罷了。或許在某處，也有一雙眼睛用憐憫地目光看著我們，嘲笑著我們的盲目和自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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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篇我認為寫得比卡拉馬助夫那篇好 ,雖然第二段湊字數湊得很明顯orz
不過這篇的觀點原創度較高,結構也比較緊密不零散

其實本來也想把巴札洛夫和阿爾卡狄之間的友情加進去的（總覺得他們那種不平等關係很令人玩味啊）
不過字數到了也不知道要安插在哪裡比較自然,所以就偷懶沒寫了

一本薄薄的書就有那麼多有趣的點可以寫,感覺蠻神奇的說
（這篇只聚焦主角就四千字啦,還有其他很多可以發揮的地方呢）
而且也挺好看的,輕薄短小沒壓力,
角色也都蠻令人喜歡的,傲嬌男主角,弱氣男二,還有美型大叔,要找的話萌點也不少XD
之後有空再去把屠格涅夫的其他作品找來看看好了